外祖母的老屋,有一個手推老石磨。小的時候,那時還沒有電動的粉碎機,也少有加工作坊,人們需要磨些食物時往往就得靠石磨。但石磨因為比較笨重,又占地方,一般的城鎮居民,也不會家家都有。因此哪家有一個石磨,周圍的鄰居均可就近受益。
逢年過節,石磨派上的用場最大,磨糯米漿做年糕艾粑粑,磨炒黃豆炒米做粉蒸肉,磨花生芝麻做酥角餡等等,幾乎所有的五谷雜糧,都可以拿到上面去磨碎。即便是平常,石磨也沒少閑著,街坊們知道這家人有這樣一件東西,時不時就會有人前來借用。
來“借磨”的人,往往不能一氣把東西磨完,家中不斷會有人來替換,也會有其他鄰居前來觀摩。在長時間的勞作和等待中,他們圍著石磨談論著自家的常用食譜,交流著各自的做菜手藝,透露出祖傳的用料秘方,傳遞著聽來的養生之道……他們或交頭接耳,竊竊私語,或娓娓道來,坦誠相告,或開懷暢笑,忘乎所以。每個家庭,似乎都有自己的招牌菜和拿手菜,聽得人垂涎三尺。滿院子里,不時蕩起陣陣歡聲笑語,舌尖上的美味,在他們的故事中源源不斷地流傳。
如果中途他們沒有家人來接替,我們幾個隨外祖母一塊生活的老表都會“搶手搶腳”去幫人家換個手。聽到大人們夸獎我們能干,心里便會洋洋得意,明明是有些累了,也會裝著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說“不累!”。但我們能“搶”到的,往往都是一些“打下手”的活兒,如投料,或將磨沿盤里的磨出物疏通清理等。大人們會嫌我們力氣小,有時甚至礙手礙腳,幫了倒忙。但他們還是很樂意讓我們體驗一下推磨這種勞作,苦中作樂。有時我們也會給人家端茶送水,盡到主人的禮數。外祖母煮好了東西,還會拿來讓人嘗一嘗。
后來,市面上有了專業的粉碎機,市井里有作坊開設了食物打粉的業務,只要通上電源,幾分鐘就能把以往花一天功夫來磨的食物搞掂,家中的那個老石磨從此便開始歇業下來,被擱置在老屋的一角。盡管如今老石磨渾身積滿歲月的塵埃,但它在我的記憶里一直清亮如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