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最早接觸課外讀物,是《敵后武工隊》和《紅巖》。一個同學從在公社工作的父親處,悄悄地把它們帶到教室里,封面、內文紙張和印刷裝幀都非常粗糙。那時,流行的多是“紅寶書”和“領袖語錄”,純文學的散文或者小說鳳毛麟角。同學父親在公社任文教專干,是個標準的書迷,讀書的興趣比我們還濃。為保證兩部書能如期歸還,我們只能背著老師把磚頭厚的小說放在抽屜里,桌面上是翻開的語文、數(shù)學或別的課本遮人耳目。下午放學回到家里,又是讀小說的最好時光。那時,教育考試制度剛剛恢復,雖然招生面不寬,但每年還是有一些學友考上中專和為數(shù)不多的大學,然后捧上了鐵飯碗,跳出“農門”。我們棄學習于不顧,如此專注地看小說,倒不是因為武工隊員們如何神出鬼沒、出奇制勝,而是為那位活躍在男同胞和日本鬼子中間的美女汪霞心動。幾十年過去了,現(xiàn)在想來,勇士們個個摩拳擦掌,斗志昂揚,原來是“男女搭配干活不累”使然。
書讀多了,就難免想入非非。手捧《山道彎彎》,心里想:那些能吃苦耐勞,能屈能伸的男人,就應該得到諸如田螺姑娘、湘西妹金竹一類女人的愛慕和追求,并與之相親相愛,白頭偕老。于是,就時時告誡自己:要遠離那些周旋于女生之間,遞紙條燙卷發(fā)穿喇叭褲,躲在廁所里騰云駕霧的男同窗。于是,體育課、勞動課,就爭著跑、搶著挑,臟活重活也不在話下。
因為自己嚴重偏科,敵不過千軍萬馬,我在高考獨木橋上墜落下來,回家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。那段日子過得很是灰暗:牛高馬大,力氣大得無處使,要文又“文”不上,要武又“武”不起。這時,農民作家路遙的長篇小說《人生》問世,似一片藍天出現(xiàn)在我的心里,讓我覺得窮山臭水未必不好,苦點差點無所謂。雖然后來高加林還是要回到故土,雖然美麗賢慧的巧珍被迫嫁與他人。但是,由他倆人編織起來的美好的愛情故事,早已經(jīng)埋藏于心。
后來,我賦閑在家,無需參加更多的生產勞作,使我有更多的時間去逛書店,有更多的時間讀更多的書。這期間,正值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文藝復蘇,《小說月報》、《萌芽》、《散文》、《人民文學》等,如雨后春筍,凡是能借到,或者訂閱,或者零售,通通弄回來。床頭邊書桌上,書架里整整齊齊地擺放著,慢慢讀,慢慢看,已經(jīng)什么都沒有了,再也不能沒有書啊!
或者蛇有蛇路,或者是陰差陽錯,在家賦閑不到兩年,春節(jié)剛過,我的老師叫我到縣城某中學代課。于是,以前所讀的書又派上了用場。雖然讀過的書不及萬卷,更談不上達到真宗趙恒之境界,但是,人生倫理、道德修身、天南海北,也多少可以給自己的學生們說個甲乙丙丁了。